黑血沸腾 青岛聂磊黑社会纪实

05-31

青岛聂磊黑社会纪实

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0:07 23楼

胡宝刚是市北区人,青岛纺织机械厂的职工子弟,他的团伙人多势众,而且有几个特别能打的,几次冲突下来,就赶跑了老徐团伙,独霸了旅游商场的扒窃业务。老徐团伙当然心有不甘,于是偶尔还去旅游商场作案,多少平衡一下心理。前一阵子刘玉山在那里拎了一个包,是个大活,一万多块钱,却不巧被胡宝刚的兄弟看到了,就给点了炮,这才有了刘玉山被劳教的事情。

知道了前因后果,聂磊骂了声操!回头看了看,只见胡宝刚一伙刚刚晃悠到街口,还没离去。聂磊弯腰从地下抠起两块砖头,大声说还等什么,咱今天灭了这个鸡吧啥的胡宝刚!但是其他人都不说话,显然是曾经吃过胡宝刚的亏,仍然心存畏惧。王凡说算了聂磊,他们人多,咱就五个人,怎么灭人家?聂磊瞪起眼睛,恶狠狠对王凡骂了声滚一边去!又对老徐和刘玉山喊道:“老徐!玉山!到了现在这一步你们还怕啥?你们准备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吗?”

人们常说态度决定高度。在几个小时之前,老徐和刘玉山,甚至包括聂磊自己在内,都还是小毛贼,他们的心态也只能是毛贼心态:怕死、贪财、虚荣,渴望不劳而获。但此刻不一样了,被塞进阴井中的那个警察的血,改变他们三人的心态,令他们在几个小时之内完成了升华。他们已不再把自己看做是毛贼,潜意识中,他们已是纵横江湖、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了。大盗就要拿出大盗的范儿,至少不能再被胡宝刚这样的毛贼奚落。杀了人后,行凶者的心态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?因为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,见识过大海的辽阔,再去看长江黄河,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儿了,没什么壮观可言了。

正是这种对自身定位的改变,给了老徐和刘玉山决死一战的勇气,也决定了聂磊团伙在未来江湖中的地位。朋友们,请记住,别人怎么说你、怎么看你并不重要,一个人的自信,是建立在对自我的理性认知之上的。

心态变了,命运就会改变。

老徐的血首先热了,“叮!”一声他亮出了弹簧刀,刘玉山也弯腰从地下抠起两块板砖。聂磊最后又说了一句:今天拼了!说完,掂着砖头,一马当先,大踏步向胡宝刚他们冲过去,老徐和刘玉山紧跟其后。段建设和王凡不知道聂磊他们仨人吃错了什么药,今天晚上非要以卵击石,但既是一伙的,兄弟们都上了,他俩无论如何不能坐视,否则以后没法混了。犹豫着,他二人也各自掂了块板砖跟将上去。

此时胡宝刚那一伙人正准备走人,有的在往车子上跨,有的在发动摩托车,对于聂磊的到来豪无察觉。等冲到距离胡宝刚还有十米左右时,聂磊加快脚步,急冲上前,高高跃起,手中的板砖挟着一股劲风,照准了胡宝刚脑瓜顶猛拍下去。此刻胡宝刚正跨坐在他的港田90摩托车上,聂磊跃起时,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聂磊,不及多想,他本能的一歪身子,避开了脑袋,结果被聂磊一砖结结实实拍在了后背上,当场摔倒,压在摩托车下动弹不得。

打翻了胡宝刚,聂磊把两块板砖抡的虎虎生风,又照准了其他人下手。胡宝刚手下的兄弟并不白给,他们立即掏出刀子,或者抡起钢丝锁、砖头还击。这时老徐他们也加入了战斗,也许是受到聂磊的鼓舞,今天他们确实是都拼了,丝毫不顾自身的安危,只是抡圆了手里的家伙,往对方的头上招呼,完全是拼命的打法。以前双方交过手,老徐他们因为人少,总是被打的屁滚尿流,逃跑已经成了习惯,这一拼命,对方显然很不适应,不到一分钟,被撂倒了五六个,剩下的人撒腿都跑了。至此,战斗结束,聂磊团伙完胜。

夫战,勇气也。打架时,不一定人数多的一方就能稳赢,没有必胜的信念,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,人再多、身手再好又有个屁用呢?聂磊打架的身手一般,经验也很有限,老徐他们则一直以“技术工人”自居,瞧不起动手打架的人,身手也就可想而知了。但是只要他们能豁得出去,照样能以少胜多,打出漂亮仗。当然,这天的胜仗也有运气的成分,聂磊他们确实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。

战斗结束后检查状况,除了王凡头上被对方用锁头凿了个眼,有点出血外,其他人都是毫发无损。胡宝刚被聂磊最开始那一砖拍岔了气,此刻还没缓过劲,仍旧躺在地上呻吟。聂磊走到胡宝刚跟前,抬脚就往他脸上猛跺。幸亏段建设手急眼快,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聂磊,这才救了胡宝刚,不然由着聂磊疯狂下去,这天非弄出第二条人命不可。

老徐也拦在了聂磊面前,说算了吧聂磊,这儿人太多,弄出事儿来不好收拾。聂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,说好吧,今天算他走运。老徐又说咱别喝酒了,赶紧回去吧,要不一会儿他们叫人来,又得开打。聂磊想了想,说咱喝咱的酒,他们要是人太多,咱就跑。于是他们五个撇下胡宝刚一伙,就近找个摊位坐下,准备喝酒。不大工夫,胡宝刚那一伙被拍翻了的人渐渐缓过劲,陆续爬了起来,互相搀扶着,跌跌撞撞推上摩托和自行车走了。

按说在咱们中国,如果在公共场合打架,一定会招来许多热心观众。不过,兴隆街是流氓聚集之地,每天晚上都有掐架的,就是捅死一两个都不算新闻。所以,无论经常来此消费的人也好,还是练摊的摊主也好,早就看腻歪了,见怪不怪。这边打架,那边喝酒,互不干扰。打完了架喝酒,喝多了酒打架,都是正常现象。

挑好了摊位坐定,聂磊他们要了一盆海螺,一大盘尖椒汆蛤蜊,还有一个火爆虾,每人又要了一碗刀削面,一箱子青岛啤酒,然后就喝开了。喝着酒聊天,免不了谈到团伙以后的走向。从聊天中聂磊得知,虽然盗窃自行车收益稳定,而且风险较小,但是比起在商场扒窃弄到的钱还是相去甚远。聂磊当即提出来,要杀回旅游商场,赶走胡宝刚。老徐说恐怕人手不够,虽然今天打赢了,但若真正火拼,我们人还是太少。刘玉山、王凡和段建设也表示同意老徐的看法。聂磊哈哈一笑,说你们缺心眼啊,明着拼不过,难道不会暗地里想办法?刘玉山问有什么样的妙计,聂磊却不透露了,笑着说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。其实聂磊此刻哪有什么妙计,不过是故作高深,糊弄人而已,但却把刘玉山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。

聂磊他们聊了一会儿,兴隆街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,众人转头望去,见有两条铁塔似的彪形大汉并肩而来。这二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,三十五六岁年纪,都穿着老头衫、大裤衩,脚蹬懒汉鞋,一个留着浓密的八字胡,手摇蒲扇,另一个面白无须,阔嘴薄唇,挺着大肚子,长的像个蛤蟆。这俩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,脸上带着一种掩饰不了的江湖气质,顾盼之间,那眼神犀利如刀锋,不是一般的凶狠。这二人一路走来,不时有人“大寨”、“蛤蟆哥”的向他们打着招呼,还有人专程跑过去给敬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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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0:08 24楼

刘玉山看着这俩人,说我日,牛逼贩子来了。聂磊问他们是什么人?刘玉山说拿蒲扇的是王新寨,都叫他“大寨”,长的像蛤蟆的叫姜建勋,外号“姜蛤蟆”,他俩是绝对的亡命徒,手上人命无数,在青岛没有敢不服的。聂磊说你就吹吧,你都能知道他们背着人命,那公安局能不知道?他们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出来晃?老徐接口说玉山没吹牛,听我爸说,文革中武斗的时候,王新寨杀过的人就不止一个,后来他们一伙亡命江湖,就更不好说了。聂磊还是不信,说那公安局不抓他们吗?老徐说怎么不抓,他俩都是1984年才从潍北农场放出来,但人家一出来就呼风唤雨,社会上没人敢不服。说到这里,老徐忽然低下头,打住了。原来大寨和姜蛤蟆已经走到了近前。

聂磊抬头看去,大寨的目光也正好飘过来,俩人一对眼,聂磊情不自禁的一阵慌乱,赶紧也低下了头。聂磊感觉到对方目光中那股凌厉的杀气、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,实非一般人所能具备,此刻他相信了老徐和刘玉山所说的话。

姜蛤蟆和大寨脚步不停,很快就去的远了。老徐又说,他们一定是在策划大案子,听说凡是他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,往往就是在策划大案。聂磊说他们都做什么样的案子?老徐说他们长年在胶济线上混,具体干什么咱不清楚,但估计一般的小钱人家根本看不上眼。这时段建设喝了口酒,无限感慨的说,咱什么时候能混到跟大寨和姜蛤蟆他们一块喝个酒,那就算是混出头了。聂磊哼了一声,却没说什么,他想等老子混出头的时候,就是大寨他们结束的日子。

吃着喝着,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半,聂磊这才想起来还要去上班,于是和大家约好第二天下午在老徐家里碰头,继续商量收拾胡宝刚的事情,然后骑上一辆自行车,急急忙忙往刺绣厂赶去。

第二天下了班,聂磊先回家睡了一觉,吃过午饭后便和刘玉山一起去往老徐家里。等他们进了孤山村,刚刚拐进老徐家住的那条胡同,却不由得大吃一惊,但见胡同里背阴的墙根下蹲了长长一溜人,少说也有二十个。这些人中好多头裹纱布,手里都拎着武器,正是胡宝刚一伙。

刘玉山反应奇快,掉转车头就跑,聂磊反应也不慢,紧跟在了刘玉山之后。胡宝刚他们一大帮人则呼呼隆隆追赶出来。很不幸的是,孤山村里路况很糟糕,到处是坑洼和石块,骑自行车反而不如两条腿跑起来更快。眨眼功夫,聂磊和刘玉山便被胡宝刚他们从自行车上掀了下来。聂磊身高体壮,挣脱了继续又跑。刘玉山就惨了,他被五六个人摁倒在地,打的鬼哭狼嚎。

那边烈日之下聂磊拼命狂奔,身后十几个人紧追不舍。等聂磊跑到村外公路上时,刚巧有几辆拉沙子的拖拉机路过,拖拉机上的沙堆里插着几把铁锹,聂磊不假思索的从拖拉机上抢了把铁锹,反身向着追赶他的人迎了上去。追赶聂磊的人冲的太猛,等看清聂磊手里拿着铁锹,已收不住步伐,跑在最前头的一个被聂磊当头一锹拍了个结实,当场晕菜。接着聂磊卯足了劲,抡圆铁锹又照准后面一个横扫过去。

这是一把半圆形的尖头铁锹,因为是挖沙子用的,边缘处被磨的锃明瓦亮,异常锋锐,抡起来后威力不次于大砍刀。聂磊这一下抡过去,若是砍实了,说不定能把人的脑袋砍下来。万幸的是,后面这个人相当机警,打架的经验也很丰富,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,他非常及时的一缩脖子,铁锹从他头顶“嗖!”的一声掠过,蹭掉了他一片头皮,当时就血流如注。从聂磊抡出这一锹的劲头判断,这人知道聂磊是在玩命了。所谓打架“不怕死”,很多人对此有误解,这个“不怕死”,不是说不怕被对方打死,而是说不怕打死对方,能够豁得出去,敢于下狠手,不惧怕任何的严重后果。普通老百姓为什么总是被坏人欺负呢,就是因为承担不起打死打伤人后所带来的严重后果。

若没有杀父之仇,夺妻之恨,一般人没事儿是不会去玩命的,要不成疯子了。所以,被削掉头皮的这人转身就逃,他可不想和聂磊拼命,因为他感觉不值得。可是他这一跑不打紧,胡宝刚一方整个队伍的气势立马大大削弱了。打跑了一个,聂磊又朝着其余的追兵迎了上去,铁锹带着风声只情往对方脑袋上招呼,半点余地也不留。

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,有第一个逃跑的,就有第二个,一个带动两个,两个带动更多的。在聂磊的疯狂攻击之下,不到半分钟,胡宝刚一方十几个人便已全面溃败,纷纷夺路而逃。原本是十几个人围堵聂磊一个,顷刻间变成了聂磊追着十几个人死缠烂打。谁都没有想到,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,形势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逆转。

打散了追兵,聂磊又回到老徐家胡同口,此时刘玉山还躺在路中央呢,胡宝刚那些人已不知去向。聂磊上前扶起刘玉山,只见刘玉山满脸是血,嘴角开裂,脑袋上鼓起好几个大包。聂磊说玉山你怎么样,没事儿吧?刘玉山哼哼了两声,算是回应。聂磊骂了声操,把刘玉山拖到了老徐家门口,然后砰砰的砸门。砸了好久没有反应,聂磊就喊了声我是聂磊。这时门才缓缓打开,老徐、王凡、段建设都在,每人手里拿根木棍,神情紧张。

老徐问胡宝刚他们呢?聂磊说都被我打跑了。老徐他们三个都感觉不可思议,说聂磊你是怎么办到的?“咣当!”一声,聂磊把铁锹往院子里一扔,说就靠它。

这天下午聂磊本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个计策,巧取胡宝刚团伙的,但是这一架打完,他觉得不用再费心思想什么计策了,铁锹就是最好的计策。聂磊提出来,让老徐准备五把铁锹,等刘玉山伤好后一块去找胡宝刚算账。后来老徐没去弄铁锹,但是搞到了五把军用折叠锹,工兵连用的那种,比民用的铁锹短小,但更结实也更轻便,也更适合打架用。不过,这批军用折叠锹最终没能派上用场,胡宝刚就主动让出了旅游商场,起因却不是因为这天中午的一战,而是另一场真正让聂磊在黑道上声名鹊起的经典火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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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1:41 25楼

刘玉山被揍的不轻,一直晕晕乎乎,估计是脑震荡了。聂磊就让他住在老徐家里,等待伤愈后去找胡宝刚决战。接下来的几天里,一切风平浪静。老徐他们也不出去偷了,聂磊则安心上班,胡宝刚也没敢再找麻烦。然而,胡宝刚只是个小角色,和刘玉山一个层次的小偷罢了,所以聂磊对付他们还是比较有优势的。聂磊的另外一个麻烦就不这么容易打发了,这个麻烦当然就是放高利贷的杨小亮。

杨小亮这人没读过几天书,也就小学三年级的水平,但却绝对是个商业天才,堪称财技高超。80年代中期,当黑道上的其他人还在打打杀杀好勇斗狠的时候,杨小亮忽然就洗手不干了,他跟着几个所谓的投机倒把分子,天南海北的开始做生意,主要是往内地的大城市贩卖海参鲍鱼等干鲜海货,数年下来赚了大钱。

1989年6月份之后,全国的餐饮行业进入了大萧条时期,杨小亮就此结束了海货生意,转而放起了高利贷。80年代末,私营经济开始蓬勃发展,对于资金的需求相当旺盛,可是由于体制的原因,私营经济体很难从正规渠道获得贷款。杨小亮看准的就是这个市场,他把手头有限的资金放贷给个体工商户,利息大概是银行贷款利率的两到十倍不等。结果不到一年,他的本金就翻了两翻。买卖人有个共同的特点,就是奸诈,杨小亮尤其奸诈,不但奸诈,而且狠毒,比起电影上宣传的那些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资本家一点也不逊色。那他到底怎么个奸诈狠毒呢?等你看到他下一步对付聂磊的手段就知道了。

从杨小亮放高利贷开始,社会上的人就管他叫杨白劳,其实是暗讽他是黄世仁。因为手里有钱,又在道上混,杨白劳轻易便聚拢了一批流氓和两劳释放人员为他充当打手,替他讨要欠账。此时的杨白劳,可以说是有钱有势,算是社会上知名的大流氓之一,他的团伙也是青岛黑道上最早具备黑社会雏形的犯罪组织之一。按说聂磊再能拼,此时也不是杨白劳的对手。但是,这个世界的规律是一物降一物,聂磊就是杨白劳命中注定的克星,他们二人即将演绎出二十世纪青岛黑道的最色情、最经典的一战。

在孤山村二次打败胡宝刚之后不久,聂磊接到了王志水下的一份通知,把聂磊由夜班调换成了长白班。当时聂磊还挺高兴,他想终于可以不上夜班了,上夜班连个休班也没有,长白好歹每周还能歇一天班。可聂磊那里知道,王志水给他调换白班其实是为了配合杨白劳收账。

1990年8月18号,非常吉利的一个日子,这是聂磊第一次上白班的日子,也是聂磊永生难忘的一天。其实不仅是聂磊,包括刺绣厂的很多职工,甚至是许多的青岛市民,都对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留下了深刻记忆。这天早上七点钟,聂磊准时来到了刺绣厂上班,这时聂磊脑袋还有点发晕,不时打着瞌睡。连续上了两个多月的夜班,每天都是晨昏颠倒,乍一上白班,聂磊的生物钟还不太适应。

迷迷糊糊之中,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。因为是第一次上白班,聂磊忘记了带午饭,而刺绣厂的伙房因经营不善,早关门了,上白班的人,要么自己带饭,要么就在刺绣厂附件随便买点凑合一顿。午休时,聂磊问搭班的同事去哪儿可以买到饭,同事告诉他刺绣厂南边有个火烧铺子,价格公道,手艺也不错。于是聂磊出了刺绣厂,准备去吃肉火烧。

但让聂磊没想到的是,他刚出厂门,就看到了站在马路对过抽烟的杨白劳。杨白劳当然也看到了聂磊,他冲着聂磊招招手,大声说聂磊你过来,咱们聊聊。聂磊知道这种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,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了杨白劳身边。聂磊刚刚站定,几个身高体壮的大汉悄无声息从他背后冒出来,将他围在中间。

杨白劳扔了烟蒂,把一只手搭在聂磊肩膀上,说这都一个多星期了,你欠我的钱呢?聂磊想了想,说我暂时没借到钱,不过我不是赖账的人,你给我两个月时间,我一定能弄到一万块钱。杨白劳哼了一声,说那利息怎么算啊?聂磊说不就是一天一百块的利息嘛,我给,到时候还你一万六。杨白劳笑了,说聂磊你真彪啊,你一个月才六百多块钱的工资,两个月怎么凑这一万六?

聂磊说这你不用管,我有我的办法。杨白劳说你放屁,想糊弄我你还太嫩。说着,杨白劳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聂磊脸上。这会儿正是下班的点儿,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刺绣厂职工特别多,若在往日,即便是当众受此侮辱,聂磊也是能忍耐得住的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,手上已经沾过血的聂磊,再也不必要夹着尾巴做人,更不必害怕谁。当下他也顾不得敌众我寡,一把扯住杨白劳的头发就要揍。

聂磊刚一动手,杨白劳的几个手下立即一拥而上,掐脖子的,搂腰的,抓头发的,扭胳膊的,七手八脚把聂磊摁倒在马路牙子上。聂磊拼了命的挣扎,奈何好虎难敌群狼,此时此境他也只能任人宰割。控制住聂磊,一个人问杨白劳怎么处置。杨白劳眨了眨眼,露出邪恶的笑容,说千万别打他,打人犯法,咱是受过党和政府教育的文明人,咱不能打人。

“难不成放了他?”那个人又问。

杨白劳嘿嘿一笑,慢条斯理说道:“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。凡是赖账不还的人,他就是良心坏了。对这种人,咱得帮助他教育他,得帮他改造思想。这样吧,今天先给他扒了裤子,让他知道什么是羞耻。”

杨白劳的几个手下一听都乐了,坏笑着开始给聂磊扒裤子。这大庭广众之下,人来人往的,一个大男人,若真给扒了裤子,那以后可怎么做人?到了这一步,聂磊真急了,连忙告饶说道:“别扒我的裤子!求求你杨大哥!求你别扒我裤子!我还钱,马上就还钱!”杨白劳悠然点上一颗烟,根本就不搭理聂磊。

这天聂磊穿的是一条蓝色劳动布的大裤衩,不用系腰带的那种,扒起来可是方便。三下五除二,他就被杨白劳的手下给扒了个光腚,包括内裤和鞋袜都没剩。这时杨白劳又开始冒坏水了,他呵呵笑着拿起聂磊的裤子和鞋袜,直接给扔到了路边的房顶上去。

“姓杨的!我操嫩娘个血屄!有本事你弄死我吧。你不弄死我,我就弄死你。”被按在地下的聂磊豁出去了,放出了狠话。

杨白劳当然不相信聂磊能说到做到,他走到聂磊身边,用脚尖捅了捅聂磊的鸡吧,呵呵笑着说道:“半斤的孩子八两屌!人不大,鸡吧不小!”说着,杨白劳与他的手下们一齐放声狂笑。这时许多刺绣厂的职工和过路的行人,看到了聂磊这边发生的事情,都远远的驻足观望,这些人脸上挂着微笑,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兴奋,看来聂磊裸露的下体还不足以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渴望,大家还希望看点更刺激的。

但让人失望的是,杨白劳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,怕把事情闹大,不好收场,就说道:“算了吧,把人放开吧。我看也差不多了,教育的太过,别再把派出所的给招来。”杨白劳的几个手下这才放开了聂磊。

一得自由,聂磊立即发疯般的扑向杨白劳,他已经下了拼命的决心。但是还没等聂磊碰到杨白劳的一根毛,他就被人一个“别腿”又放倒在地,接着又是一顿老拳,打的他动弹不得。这时杨白劳不再理会聂磊,带着他的手下大摇大摆向南而去,一边走,一边商量着到哪儿去喝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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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1:44 26楼

聂磊光着屁股在马路边窝了有一分钟才渐渐缓过劲,他挣扎着站起身,向刺绣厂的传达室走去,对于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目光,他根本不屑于理会,任凭自己胯下的那玩意晃来晃去,仿佛是走在自己家的客厅里。来到传达室,聂磊的同事赶紧从床上掀了条床单,看样子是准备给聂磊当围裙围上,先遮住羞再说。但聂磊一把推开了同事,接着他抄起凳子,“哗啦!”一声砸碎墙上的消防窗玻璃,从里面取出了柄一米多长的红色消防斧。

利斧在手,聂磊精神大振,扭头又冲出了刺绣厂,小跑着向杨白劳他们的去路追了下去。刺绣厂地处北门大街中段,往北去是福寿街,往南去是东风街。东风街是四方区的一条主干道,经过城区的一段更是当时四方区的主要商业区。聂磊拎着消防斧,往南追了有二三分钟,便来到了东风街上,在街口他停住脚步,四下里一张望,便看到了几十米外,站在海王府大酒店门前抽烟的杨白劳,但聂磊同时也看到了无数兴奋的目光,正射向他胯下那玩意儿。

可聂磊不管这些,谁爱看谁看去,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先砍了杨白劳再说。在聂磊看到杨白劳的同时,杨白劳也发现了聂磊,俩人目光相碰,杨白劳心里就是一哆嗦。凭着多年混社会的经验,杨白劳知道聂磊是真的要拼命,他二话不说,扔了烟头转身往西边跑了。杨白劳一跑,他的几个手下便也看到了聂磊,这些人都是老江湖,明白兔子急了也咬人的道理,于是分散开往不同的方向逃窜。

聂磊虽然是下了拼命的决心,但他脑子不乱,不是说像精神病那样逮着谁砍谁,他的目标只有一个,那就是杨白劳。所以他没有受到杨白劳手下的干扰,只是紧盯着杨白劳追了上去。

当年杨白劳已三十出头,个子既矮,体力又差,论说是跑不过聂磊的。聂磊年轻不说,而且身高腿长,身体素质也好,可是他光着屁股呢,脚上还没穿鞋,跑起来使不上劲,也就发挥不了优势。这样一来,俩人之间的追逐,就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,聂磊追不上杨白劳,杨白劳也摆脱不了聂磊。俩人从海王府大酒店开始,沿着东风街一路往西,一跑就是二里地。这下不得了了,整个东风街上的行人都乐坏了,这是百年不遇的奇观啊,差不多一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,纷纷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
有好事者,就开始猜测,但是猜来猜去,却没有人想到这是流氓火拼,基本上最后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:精神病院的墙倒了,跑出了一个疯子来。这天过后,聂磊就得到了一个绰号,那就是:聂神经。

聂磊追了杨白劳有十多分钟后,眼看快到西城公园了,这时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了杨白劳前方不远处,杨白劳可算盼到了救星,他拼了老命一阵猛跑,终于在那辆公共汽车开动之前挤了上去。而此时的聂磊,距离公车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,无论如何追不上了。见是这样,聂磊便收住脚步,他的体力也有限,一口气跑这么远,也累的够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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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1:46 27楼

站在路边喘息了一会儿,聂磊脱下背心,遮住自己的裆部,准备叫辆出租车返回刺绣厂。可他赤身裸体的,手里还拎一把大斧子,哪个司机敢拉他这活儿啊?所以聂磊招了半天手,却打不到车。这时聂磊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,便索性不再叫出租,他把消防斧抗在肩头,用另一只手拿着背心捂住裆部,慢慢悠悠往刺绣厂方向走去。

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,聂磊身后很快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热心群众,走在聂磊前边的行人呢,则不断的回头观望,那回头率何止是百分之百啊。有个小青年远远的对聂磊喊:“哥们儿,逛大街咋还光着腚呢?你是跳脱衣舞的吧?”聂磊就微笑着冲那人点点头,非常自豪的大声回答说:“你妈才跳脱衣舞的。你爹我是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革命战士,俺这叫行为艺术。”

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哄笑,大家更认定了聂磊铁定是个精神病人。你想啊,除了不懂事儿的小孩,一般正常人赤身裸体走在大街上,怎么可能不害臊呢?又怎么还能够侃侃而谈呢?

看帖子的各位,如果是你光着屁股置身于繁华闹市之中,你会做出怎样的反应?又该怎么去面对这种窘境呢?我当然不知道你会有怎样的表现,但是聂磊,在此时此刻,的确是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心理素质,那就是:裸体行于闹市,如入无人之境。这不是不要脸,不是没有羞耻之心,这是面对现实,勇于面对任何的残酷环境。

你想一想,当时的聂磊有办法可想吗?没有。既打不到出租,也找不到裤子,除了自己走回刺绣厂,此外再无更好的选择。那么,与其羞愧无地,倒不如坦然面对路人的围观和嘲笑了。面对困难和窘境的时候,逃避是没有用的,如果你暂时没有办法克服困难,那么就接受这个现实。总之,千万别逃避,一定要正视它的存在,勇敢的去面对。这样,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选择。

聂磊与杨白劳在东风街上上演的这场追逐战,不但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,聂磊更是藉此一战成名,在黑道上获得了相当的知名度。毕竟,杨白劳是成名已久的大流氓,1983年的严打之后的这些年中,青岛道上的顶级流氓头子中,杨白劳始终牢牢占据着一个名额,社会上敢跟他叫板的人还真是不多。但没想到,这天他却折在了聂磊这样一个初出江湖的小青年儿手中,这让聂磊想不成名都难了。

聂磊在此战中展现了两点混黑道的优秀素质:一是不怕死,敢拼命,关键时刻能豁的出去;二就是聂磊的脸皮之厚,虽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但在当时的青岛,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,大概只有刘爱丽、王志水两口子与聂磊有一拼。

这个世界上,不怕死的人很多,伊拉克、阿富汗那边有的是,一抓一大把。不要脸的人呢,就更多了,比如那些个搞腐败的官员,哪一个脸皮不比城墙厚?但是,既不怕死,又不要脸的就很少很少了。倘若一个人,能把这两大宝贵素质集于一身,那他想不成功都难。从这一点来看,聂磊后来之所以能够一统江湖,只手遮天,绝非偶然。

不过,成名不等于成功。此时的聂磊距离黑道霸主的宝座还很遥远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而且,这条路上将有无数艰难坎坷在等着他。但无论怎样,一颗黑道新星已经冉冉升起,未来的江湖,必将因聂磊的存在而精彩纷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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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居2012 2013-08-01 11:51 28楼

@罗大拿2018 楼主怎么又跑出来了,上次正看津津有味时,结果你去练葵花宝典去了,这次什么个情况。

一人一剑一斜阳 2013-08-01 12:14 30楼

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啦!

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2:15 31楼

光着屁股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,聂磊总算是回到了刺绣厂,他先找条床单裹在身上,又跟同事借了点钱,然后匆匆搭了辆出租回家穿衣服去了。等聂磊穿好衣服回到刺绣厂时,却看到了王志水坐在传达室里面。见到聂磊,王志水不阴不阳的说小聂啊,听说你上班时间打架、脱岗不算,还无故砸烂了消防窗的玻璃,这可违反了咱厂的劳动纪律,你说该咋办呐?

对于王志水,聂磊恨的牙根痒痒,但他却不能像对付杨白劳那样去对付王志水,一来王志水是领导,若打了领导,那工作铁定就没了。二来王志水是警校毕业,干的又是保卫工作,认识许多的警察,这也让聂磊心存顾忌,不敢造次。第三一点,聂磊已经深深领教了王志水的卑鄙阴险,不是逼急了,他不想再和王志水斗下去,因为他觉得犯不上,他准备拿钱平事儿。

琢磨了一会儿,聂磊编了个瞎话说道:“王科长,最近我刚捡了五千块钱,但我感觉那钱不像是真的,很可能是假钞。您见多识广,能不能帮我个忙,帮我鉴定鉴定那钱的真假?”王志水看着聂磊,眨了眨他那双贪婪的小眼睛,没说话,但脸色缓和了许多,看来是明白了聂磊的言外之意。

见有转圜的余地,聂磊又说道:“过两天抽个空,我把那钱给您送过去,您看咋样?”聂磊当初写的那张欠条,被王志水以五千块的价格卖给了杨白劳,如果聂磊再给他五千,那么就是白捡的了。于是王志水干咳了两声,说道:“今天你违纪的事儿暂不处理,再观察一下你的表现吧,要是以后表现还是不好,那就新帐旧账一块算。”说完,王志起身走了。看着王志水的背影,聂磊小声骂了句王八蛋。

许下了王志水五千块钱,聂磊就得赶紧想办法筹钱了。在刺绣厂上班还不过俩月时间,聂磊只攒下了几百块钱,再加上偷车分的贼赃,他手头总共也不到一千块,短着的四千多,只能另想办法。不过,还没等聂磊想出筹钱的办法,胡宝刚就替聂磊解决了所有难题。

裸奔事件过后的第三天晚上,胡宝刚托付一个四十多岁,名字叫燕鸿升的老贼,给老徐送去一万块钱,并且捎话表示愿意把旅游商场的地盘还给老徐他们,希望双方从此罢战言和。通过燕鸿升的转述得知,胡宝刚之所以肯主动服软,就是因为听说了聂磊在东风街上穷追杨白劳的事情。胡宝刚只是个贼头,在道上混的并不好,他见了杨白劳连巴结都巴结不上,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。与聂磊交手两次,胡宝刚本就有点胆怯了,因是仗着人多才没认输,但当他知道了聂磊竟然敢和杨白劳火拼,就下了决心要与聂磊他们讲和。

拿到胡宝刚给的一万块钱,又经过几天的考虑,聂磊做出了两个出人意料,但却意义深远的重大决定。

第一个,聂磊最终送给了王志水八千块钱,而不是先前答应的五千,为什么多给三千呢?条件是王志水要帮聂磊申请个长期病假,这样聂磊就不用再上班了,就可以和老徐他们专心致志的搞盗窃,因为聂磊觉得盗窃来钱的速度远比上班挣工资要快。这个决定,意味着聂磊从一个业余流氓,主动转变成了职业罪犯。第二个,聂磊花一千多块钱,在当时青岛最好的锦江饭店摆了两桌酒请客,请的是谁呢?你必定想不到,他宴请的是胡宝刚团伙。在酒席上,聂磊提出来,希望与胡宝刚联手,共同分享旅游商场这块蛋糕。这对胡宝刚团伙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,因为有了旅游商场这块地盘,就相当于有了生活保障,胡宝刚就不用带着弟兄们去做那种人见人欺的“流逛贼”了。对于聂磊的提议,胡宝刚自然是感激的不得了,他说聂磊你真仗义、真够哥们,要早知道这样,当初咱就不掐架了。当时聂磊很友好的笑笑,说不打不相识,咱也国共合作一把,以后齐心协力对付小日本。

就这样,聂磊团伙与胡宝刚团伙合流了。整合后的新团伙,有十五六个人,核心就是聂磊与胡宝刚,聂磊当仁不让是一号人物,胡宝刚则只能屈居二号。骨干力量则是由老徐和刘玉山,以及胡宝刚的弟弟胡宝峰等几个得力弟兄构成。我认为,此时聂磊这个团伙的性质,应该定性为“扒窃团伙”,他们距离“黑社会”还差着十万八千里。因为当时他们这帮人就是靠着盗窃为生,除此之外再没别的经济来源,而且也没有保护伞,若是失手翻船,要么跑路,要么就吃官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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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2:17 32楼

据我所知,像聂磊这样的团伙,在90年代初的青岛,最少也有五十几个。从知名度、经济实力、武力这三个方面衡量,聂磊团伙在整个青岛江湖中根本排不上号。但即使是这样,聂磊也很满足,甚至是感觉很幸福。为什么呢?因为聂磊生平第一次掌握了公共权力,手底下管理着十多号人,在旅游商场这一亩三分地上,他就是王,他说了就算,套用北京顽主的说法,此时的聂磊也算是有地盘、有队伍的人了。这一点,是在刺绣厂当工人永远都无法实现的。对于聂磊来说,权力带给他的满足感,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比拟、也无可代替的。

1990年9月初,聂磊离开刺绣厂保卫科的工作岗位,正式开始了他的职业流氓生涯。当然,聂磊不用去亲自去偷,他也不会,他的任务基本就是在旅游商场里闲逛,如果发现了打野食的“流逛贼”,则将其武力驱逐。盗窃的任务,都是由那些手艺高超、经验丰富的老贼去干,比如老徐和刘玉山那样的。

那么,盗窃的收益究竟怎样呢?这个就很难说了,不同的时代,不同的地区,差异很大。比如,在内蒙的呼和浩特,你扒窃的手艺再高超也白搭,你也偷不到几个钱,因为那儿城市小,人口少,经济不发达。但在同时期的青岛就不一样了,前面已经说过,青岛是小偷的天堂,遍地是肥羊,只要你手艺好、肯努力,收益是没有上限的,如果运气好,碰上一个大活,十万二十万都有可能。

据我知道的一个真实案例,1990年夏天,有几个人在青岛撬过一辆吉普车,从车里翻出三十万现金,但是没敢都拿走,只拿了三万五。这是因为1991年之前,盗窃金额达到四万,就算是大案子了,逮住就可能判死刑。一般单独作案的人,多大金额也敢偷,没有嫌钱多的道理,但若是结伙作案,那就必须掂量掂量,都怕同伙的嘴不严,稍微漏点风,可能小命就没了。

还有呢,“盗窃”是一个大行业的总称,这里边还细分了许多小的分支,相当的专业化。比如,在公交车上扒窃的人,绝对不去火车上扒窃。有掏包割包技术的人,绝对不会去溜门撬锁。有开锁手艺的人呢,也绝不会再去练掏包割包的技巧。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规矩。不过呢,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以后,这些规矩就渐渐被打破了,只要能弄到钱,人们是啥都敢干,哪儿还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。

随着社会的发展,经济的繁荣,后来盗窃这一行在黑道上渐渐没落了,不再是主流赚钱手段。到了今天,如果一个混社会的人还在偷,那么基本上就说明这个人混的很失败,没有半点搞头,说的严重一点,人家都不承认他是道上混的。1990年的时候,在青岛这块,盗窃这一行的颓势已显,已经有那么点夕阳产业的味道了。但凡是有点门路的流氓,都不再偷了,都转行做别的了,比如杨白劳就是个典型例子,他先是贩卖海货,后来又放高利贷。

但是,聂磊整合了老徐团伙和胡宝刚团伙之后,却又给盗窃这个古老的夕阳行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,几乎就让这一行又找回了第二春。

大家知道,扒窃是绝对的技术活,传说要能用两根手指从沸水锅里夹起肥皂头而手不伤才算出师,此外还需从业者处变不惊,遇辱不羞,机智灵活,具备过硬的心理素质,这样才能当一名合格的扒手。但是聂磊没用了半个月,就改变了这一切。

那是九月中旬的某天,聂磊亲眼目睹了一起未遂的扒窃。当时老徐盯上了一个穿戴时髦的中年妇女,就尾随其身后,从后面悄悄把手伸进这女人的挎包里,准备掏她的钱包。奈何挎包太深,老徐的手指不够长,几进几出,都没得手,最后不得不放弃。当时老徐只是感觉惋惜,但目睹这一过程的聂磊却灵机一动,想出了个改进扒窃工艺的好办法。

第二天,聂磊跑遍了青岛的各大百货商场,购买了几十把各种规格的镊子。然后聂磊找到老徐,出主意让老徐用镊子去扒窃。最终,老徐挑了一把特大号的医用不锈钢镊子,在旅游商场里试验了一下。这一试不得了,老徐扒窃的成功率最少提高了一倍。我曾与一名老贼交流过,他告诉我说,就算是顶尖高手,扒窃的成功率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,一般的扒手,其成功率在百分之十到三十之间。但是使用镊子扒窃,大大提高了出手时的隐蔽性、准确性,弥补了人手指长度不足的缺陷,使得扒窃成功率大增。

除了提高扒窃的成功率,使用镊子还有一个妙处,那就是把原本属于“技术工种”的扒窃,变成了一个“熟练工种”。基本上一般人稍加训练,就可以上岗了,不必再花很多时间去苦练基本功。今天,用长镊子扒窃的手法已经普及到了全国各地,长镊子也成了小偷的标准装备之一,但却没几个人知道此法乃是当年聂磊的首创。

很快,聂磊整个团伙全部装备了这种大号的医用不锈钢镊子。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,使用了最新技术的聂磊团伙,创造的GDP自然跟着水涨船高。单单是1990年9月份这一个月,其团伙成员的人均收入便突破了三千元的大关。1990年的三千块啊,那时青岛市商品房的均价还不到一千五呢。在此之前,这样的收入,无论老徐团伙也好,还是胡宝刚团伙也好,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
一帮年轻人,忽然间拥有了那么高的收入,他们会干些什么呢?除了烧包,大概也没其他选择了。从国庆节之后,聂磊团伙人人都是一身光鲜,每天晚上不是锦江饭店就是宴宾楼,要么就去皇冠假日吃西餐,那叫一个潇洒。

年轻的聂磊初入江湖就迅速成名,并且闯下了自己的地盘,这不免让他有点忘乎所以,有点飘飘然,感觉混黑道也就那么回事儿,远没有想象中的艰难。但接下来日子里,聂磊将见识到江湖的另一面,他将初步体会到“江湖险恶”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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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2:20 33楼

当日聂磊拎着大斧子,在东风街上穷追了杨白劳二里多路,聂磊是藉此成了名,杨白劳却是几乎一个跟头栽到了家。杨白劳是放高利贷的,他借出去的钱不受法律保护,他维护自己利益的唯一手段就是暴力。谁敢赖账,就收拾谁,若碰上滚刀肉之类的人物耍光棍,那么杨白劳就会给其断胳膊断腿,甚至挑脚筋、剁手指,那是绝不会手软的。但是现在,聂磊凭着更强大的暴力、更无耻的人性,硬是赖了他一万多块钱不还,这是杨白劳无法接受的。

钱的损失还在其次,几万块钱对杨白劳来说不算什么,真正让杨白劳不能接受的是名声的损失。一个流氓,要想在道上成名立万,可不是件容易事儿。90年代之前,一般情况下,混黑道的想成名只有两种手段,一是做大案,能够轰动社会的那种,二就是火拼,通过不断的火拼,踩着别人的肩膀慢慢成名。这两条路,都不容易,成本都很高昂。不是谁都有聂磊那么强大的心理,可以靠着裸奔一脱成名。

说到杨白劳呢,这人的成名之路也很独特,既不是靠做大案,也不是靠手头硬,他的名声,源自于喝醉了酒说的一通胡话,他就凭这通酒后狂言,成就了一个传奇。

大家还记得1981年3月30号发生的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吗?年轻的朋友肯定是不记得了。这一天,是美国前总统罗纳德·里根遇刺的日子。当天里根总统在参加完一个劳工集会后,被一名叫做约翰·辛克立的富二代开枪击中,险些丧命。当时的世界,正处在冷战最紧张的时期,美苏间的核大战一触即发,美国总统遇刺这种事情,可以说关系到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命运。然而,就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,却被一个中国的小流氓提前一天给准确预测到了,这个小流氓,就是杨白劳。

那时的杨白劳,在道上默默无闻,乃是一个蹩脚的小偷,过的是那种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。1981年3月28号晚上,杨白劳伙同几个小流氓,从当时青岛红星五金工具厂的仓库中,成功盗窃了几十公斤的紫铜,第二天卖掉后得到了一百多块钱的赃款。有了钱,几个人就去饭店喝酒挥霍。

杨白劳这人,一喝多就喜欢说大话,那天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,几杯马尿下肚后,竟然自称在美国有个表哥,他准备攒够了钱就买条渔船,横渡太平洋去投奔他的美国表哥。有人问他那表哥在美国是干啥的,杨白劳说他表哥也是道上混的,相当于纽约黑手党总书记,可牛逼了,跺一脚,帝国大厦都要晃三晃。这吹的没边没沿的,人家当然不信呐,就说杨白劳你又在吹牛逼。杨白劳不承认,还说他那表哥连美国总统都不放眼里,说灭就灭,跟玩儿似的。这人家更不信了,说杨白劳你那表哥跟你一样是吹鼓手吧。说到这,一桌人便笑做一团。杨白劳也是脸皮厚极的人,并不在意众人的讥笑,而且继续吹嘘说:“你们崩不信!上个月我表哥就发电报跟我说了,明天他就要亲自刺杀美国总统。不服咱就走着瞧!不服咱就走着瞧!”

谁曾料想,事情就是这么的巧,第二天晚上,广播里就报道了里根总统遇刺的新闻。

80年代初,我国人民普遍还是很单纯的,而且普遍缺乏独立的分析判断能力,比如那时候的打鸡血、红茶菌、甩手疗法等等白痴偏方能够风靡全国,就是铁证。所以,杨白劳那番酒后狂言,就在社会上迅速流传开来,许多人真就相信了杨白劳的表哥就是刺杀里根总统的杀手辛克立。于是,杨白劳一下子站上了风口浪尖,一时间风光无限,成了大家眼中的神秘人物。最搞笑的是,有一些身背大案的要犯,还专门找到杨白劳,甩下重金,求他帮忙安排偷渡去美国。

不过杨白劳也没能风光几天,国家安全部门就秘密逮捕了他,让他交代是如何提前知道里根总统将会遭遇刺杀。这下杨白劳百口莫辩了,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,他确实是准确预测了里根总统遇刺的具体时间啊,尽管那是无心的。后来国家安全部门经过深入的调查分析,排除了杨白劳是特务的可能性,把他的“准确预测”定性为纯属巧合。应该说,这个结论是客观公正的,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,因为后来事实证明了,人家辛克立确实与杨白劳扯不上关系。但是,国家安全部门却没有就此释放杨白劳,而是以“造谣惑众”的罪名,强判了他三年劳教。

到了1983年8月份,发生了那次规模空前的著名严打,整个江湖黑道,在人民专政的强大攻势下,顷刻间土崩瓦解,青岛道上所有知名的流氓头子,无一幸免,全部落网,他们中多数人很快就被枪毙了,少数幸存的,则被扔进闷罐车,发配去了大西北。因为这次严打抓的人太多,很多监狱和劳教所都超员了,于是一部分早先进去的囚犯得以提前释放,杨白劳就是于1983年9月份提前解除劳教的。因为杨白劳回归社会时,青岛市大大小小的流氓们都已被政府镇压,所以没用多久,他就混出了名堂,竟然成了称霸一方的江湖大哥。这也算是世无英雄,竖子得以成名了。

看了杨白劳这番经历,或许你会感觉可笑,你会认为我在胡扯。但是我要告诉你,这完全都是真实事件,一点都没瞎编。其实,生活一直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,如此的无逻辑,只是你不曾留意罢了。

杨白劳这样一个成名已久的老牌流氓,如今折在了聂磊手里,他的名声自是受损不小,但损失更大的,则是他的高利贷生意。因为杨白劳如果任凭聂磊如此这般的赖账而不予追究,那么,就会有更多的人以聂磊为榜样,效仿聂磊的做法,就会有更多的借款人试图赖账,这将令杨白劳的资金风险和经营成本大增,他的生财之道可能就此毁掉。所以,杨白劳必须收拾聂磊,不是为了报仇,而是为了维护他的江湖地位,为了他的高利贷生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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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2:26 34楼

1990年11月中旬的某天晚上8点钟,前边提到的那个四十多岁的老贼燕鸿升,在渤海渔村摆了桌酒,专门宴请聂磊和老徐,他说是要开个技术交流会,学习一下聂磊团伙用镊子扒窃的经验。聂磊本来不想去,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“镊子扒窃法”的发明人,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,出这种风头,会大大增加被公安机关打击的风险,聂磊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。

但是老徐执意要去,因为当年老徐的扒窃技艺乃是燕鸿升所传授,燕鸿升对老徐有着传道授业的恩情。如果老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燕鸿升,那就多少显得有些忘恩负义了。所以老徐死说活说,非去不可。聂磊也不好意思太驳老徐的面子,最后只得与老徐同去了渤海渔村。

那天的酒席,燕鸿升可算是下了血本,他订了是渤海渔村最豪华的包间,海参、鲍鱼、鱼翅、老鳖汤等名贵菜肴摆了一桌子,还点了当时国内刚刚开始流行的龙虾,喝的酒则是五粮液与五星国宴。这天赴宴的,除了聂磊和老徐,还有几个道上成名已久的大哥级人物,有常年盘踞火车站的“老道”,有号称青岛市“公交总司令”的卢建刚,还有一个就是霸着长途汽车站的许成功,这几个人算是当时青岛扒窃界中的最顶尖人物了。据燕鸿升说,这些人领导的团伙也都已经改用了镊子扒窃,他们今天来就是想见见聂磊,交流下经验。

在酒席上,聂磊表现出了道上流氓非常罕见的一种素质:谦虚。当然,聂磊不是真谦虚,只是他知道谦虚会给人带来好处,所以他就卯足了劲装逼。不过很可惜,聂磊的表演刚刚开始,他的谦虚还没让当时在座的众人感受到,噩梦就开始了。

当时燕鸿升把老道、卢建刚、许成功几个贼头给聂磊做了介绍,聂磊则逐一给这些人敬酒,算是对道上前辈表示一下尊敬。谁知聂磊敬完一圈酒,刚坐下吃了几口菜,还没来得及说话,包间的门突然砰一声被踹开,四五个人鱼贯而入。为首的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,目光冷峻,身穿笔挺的藏蓝西装,敞着怀,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,正是青岛黑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大寨。大寨的旁边,则是杨白劳。

原来,杨白劳不愿意直接再与聂磊这种“疯子”火拼,他倒不是害怕聂磊,这是因为他经营着高利贷生意,一但闹出人命,或者惹上官司,可能后患无穷。所以他就找到大寨,花了两万块请大寨出手收拾聂磊。这天晚上杨白劳收到了聂磊要来渤海渔村赴宴的消息,便叫上大寨带着枪赶了过来。

“我当谁呢,是大寨啊。呵呵,快坐下,一块喝两口暖和暖和。”燕鸿升堆出满脸的笑,第一个站起身招呼道。

大寨没有理睬燕鸿升,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聂磊和老徐身上,他沉声问道:“你俩谁是聂磊?”聂磊不慌不忙,从容说了声我就是。大寨用手指点着聂磊的鼻子,暴喝一声你给我出来。看到杨白劳,聂磊就知道火拼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,于是他直接抽出了随身带的一把军刺。老徐尽管非常惧怕大寨,不过还是鼓起勇气,亮出了弹簧刀。但是,还没等聂磊和老徐出手,人家大寨身后的两个弟兄就端出了两杆双筒猎枪,分别对准了聂磊和老徐。这时大寨又喝道:“把刀子扔了。”

面对黑洞洞的枪口,聂磊和老徐无可奈何,只得扔掉手里的家伙。大寨伸手抓住聂磊的头发,把聂磊拎到包间门口,然后转头问杨白劳说:“小亮,你说吧。咱是挑他的脚筋,还是要他的手指头?”杨白劳微笑着说:“听说他这一阵子挺猛的,玩的挺大,带一帮人在旅游商场干钳工活呢。呵呵,那就废他两根手指头吧。”废掉一个扒手的手指,相当于割了郭德纲或者周立波的舌头,这是对小偷最狠的惩罚了。

杨白劳话音刚落,大寨便麻利之极的抓起聂磊右手,接着攥住聂磊的食指和中指猛力一撅,“咔!”“咔!”两声轻响过后,聂磊的两根手指就这样给撅折了。这整个的过程,大寨完成的干净利落,耗时不超过两秒钟,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。

聂磊则表现的非常硬气,断了两根手指,他仅仅是轻喊了一声,然后就半跪在地上,咬牙忍住了剧痛,再没发出一声呻吟。

处置完聂磊,大寨对燕鸿升以及老道等几个人分别点头致意,言辞恳切的说道:“不好意思啊兄弟几个,让大家伙儿这顿酒没喝痛快,实在对不住啊。”说着大寨拿过一只高脚杯,自己斟满,接着端起酒杯来又说道:“来,我敬弟兄们一杯,算是赔罪。”说完一仰头,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高脚杯的五粮液。燕鸿升、老道、卢建刚、许成功皆不敢怠慢,纷纷起身举杯相陪,以示尊重。

大寨放下酒杯,又朝众人扬了扬手,转身就走。这时燕鸿升喊道:“大寨兄弟,别忙走啊,我还要麻烦你个事儿呢。”大寨停住脚步,说啥事啊?燕鸿升打开自己的提包,拿出一沓五十元面额的钞票,估摸有两三千块左右,他把钞票递到大寨面前,说道:“大寨啊,这一阵老哥我手里的钱太多,他妈的怎么花也花不完,你帮个忙,替我花点呗。”

大寨接过钞票揣进衣兜,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说道:“老燕,你看你,总弄这种事儿,每次见面都给钱,让我这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
“呵呵,自家兄弟还客气啥。改天叫上蛤蟆,咱们约个地方痛痛快快喝一场。”燕鸿升笑着说道。

大寨点点头,说道:“行啊,等找个机会,我请客。”说罢带着杨白劳几个人快步而去。

大寨刚走,聂磊就“咕咚!”一声栽倒在地。十指连心,人身上神经最丰富、最发达的地方就是手指,所以手指受伤是最疼的。被生生撅断两根手指,聂磊憋了这么长时间没喊,几乎到了正常人类对疼痛的耐受极限。到了极限怎么办?那就只能晕倒,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。

等到聂磊清醒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被推进了青岛市人民医院的外科手术室。医生花了两个小时时间,用钢钉接上了聂磊断掉的手指,还好手术非常成功,等将来聂磊痊愈之后,没有留下任何残疾,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经此一役,聂磊终于明白了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,你敢玩命,人家未必就不敢,你有头脑,人家也不笨。没有谁随随便便就能成功,混黑道更是这样。

不是一番彻骨寒,怎得梅花扑鼻香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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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2:31 35楼

被大寨撅折两根手指,只是聂磊在1990年遭受的第一次重创,他的磨难并未就此结束,后面还有更强大、更残酷的对手等待着他。

几乎是聂磊受伤住院的同一时间,青岛第三中学的校园里,也发生了一起血案。而犯案的人,非同一般。这个不一般,不是说这人三头六臂有多么厉害,而是指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,这人曾是北京大学的法律系研究生,他的名字叫做赵长锋,他便是继大寨之后,又一个将要重创聂磊的人。

因为参加过那场“反腐败、求民主”的运动,读研一的赵长锋于1989年10月份,收到了北大法律系发给他的一纸肄业证书,然后,他被发配回老家青岛的第三中学工作。依照赵长锋的学历和能力来说,他完全可以胜任一所普通中学的任何教学岗位,甚至,他都可以给那些老师们做培训。但是呢,他去到青岛三中后,却没能教书,他竟然被安排去了学校锅炉房,具体工作是负责用小推车倾倒煤灰。

这样的安排,并不是当时的校长要故意刁难赵长锋,这背后有着复杂的政治因素,三中的校长根本左右不了。单单是在锅炉房倒煤灰也就罢了,一段时间之后,学校又安排了专人全天候监视赵长锋。这种监视,不是说那种暗地里监视,而是有专人寸步不离的跟在赵长锋左右,就算赵长锋去厕所他们也要跟着,这样的监视一直持续到不久之前才撤销。

要知道,八十年代的大学生,其含金量可不是现在这些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可比。那时的大学生,真的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中精英。而赵长锋更是精英中的精英,在北大他也是出了名的才子,本科毕业后直接就保送研究生。除了才华出众,赵长锋人也长的仪表堂堂、器宇不凡,用“英俊”和“儒雅”这两个词来描述他的外形气质,应该还是很恰当。

你说,像赵长锋这样一个人,让他去锅炉房用小车推煤灰,每月给他三百来块钱的工资糊口,还要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,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?当时他是什么感受我不清楚,但我对此事的评价是:虎落平阳,龙困浅滩。

金麟岂是池中物,一遇风云便化龙。赵长锋,终归不是池中物。就在大寨撅折聂磊手指的这天晚上,一介书生赵长锋,终于出手了。

那天赵长锋值二班,到了晚上十一点,距离交接班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,值夜班的人提前到了,赵长锋就提前下了班,准备回自己的单身宿舍休息。可是,当赵长锋走到宿舍楼下时,却发现他的宿舍里竟然亮着灯。

赵长锋迅速冲到楼上,猛地推开宿舍门,结果看到三中政教处主任王新钢,正坐在他的书桌前,翻看他的日记和私人信件。赵长锋便质问王新钢,你凭什么私闯我的宿舍,还偷看我的东西?不料王新钢理直气壮,他说我是代表组织上审查你的思想动态,我在执行公务。王新钢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几个信封,又说这几封信里边有反动言论,我代表组织上没收了,至于下一步的处理结果,以后再通知你。说罢,王新钢站起身就走。

事情到了这一步,赵长锋终于忍无可忍。一年多来,压抑在他心底的悲苦和郁闷,终于爆发了。他可以接受倒煤灰的工作,可以忍耐经济上的拮据,可以忍受拉屎撒尿都有人监视,但他不能再容忍自己的隐私被人以国家的名义随意践踏,绝不能容忍!否则,就跟奴隶没有区别了!

当王新钢与赵长锋擦肩而过时,赵长锋突然伸手抄起一把方凳,用尽全力向王新钢头上砸过去。王新钢本能的用胳膊一挡,就听咔嚓一声,凳子腿折了,同时王新钢的胳膊也折了。接下来,赵长锋抡圆了方凳,对着王新钢暴风骤雨般一顿乱砸。直到王新钢倒在血泊中昏迷过去,赵长锋方才住手。

打倒王新钢后,赵长锋立刻点了把火,开始焚烧自己的日记和书信,一件不落全部烧了个干净。赵长锋之所以急着烧信,是因为他的往来信件中,确有很多敏感言论,而且这些言论很多出自他北大的同学和朋友之口,一但这些信件被王新钢汇报上去,坐蜡的人可就不止赵长锋一个了,也许一场“文字狱”都能搞的出来。

为了保护同学和朋友们的安全,赵长锋别无选择使用了暴力,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,第一次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。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,却只能选择用暴力维护自己的权利,我想,有罪的不是赵长锋,有罪的是这个社会,是这个操蛋的体制,以及创建这个体制的那一小撮王八蛋。

烧完书信,赵长锋喊来几个同事帮忙把王新钢送去医院,然后他收拾好行李,当晚就离开了青岛三中,他决定放弃公职,不干了。至于以后何去何从,赵长锋还没想好,但无论如何,他不想再忍受这种屈辱的生活了。

士可杀,不可辱!

只看楼主

chensealong 2013-08-01 12:54 36楼

应该会火

轮流的名字 2013-08-01 13:20 37楼

首页留名

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3:57 38楼

次日凌晨一点多,赵长锋回到了他位于青岛大学的家里。赵长锋的父亲赵达,母亲任雪青,都是青岛大学的教授,他们思想观念非常的开明,具备着当代中国人少有的独立思考能力。一年多以来,他们给了赵长锋很多的理解和支持,这一次亦然。当他们听赵长锋述说了殴打王新钢的经过和缘由,赵达说长锋你干的好,像王新钢这样的杂碎,打死也不为过,不管有什么后果,我都支持你。任雪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,但她给赵长锋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。有了家人的支持,赵长锋心情好了许多。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家见父母,其实是有点诀别的意味在里边,因为他预计王新钢很可能会死掉,他感觉自己下手确实太狠了点。

从第二天开始,赵长锋便在家里等着警察上门,他已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。可是一直等了三天,却是连警察的一根毛都没看见。到了第四天上午,赵长锋按捺不住了,他和赵达商量说,我准备去学校看看,了解下王新钢的情况。赵达说不用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该吃就吃,该睡还睡。赵长锋还要再说时,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
赵长锋心里一沉,他想警察终于来了。谁知打开门一看,来的人却是三中的校长王传忠。赵长锋愣了一会儿,把人让到屋里坐下,寒暄几句后,他略带愧疚的说王校长我给您添麻烦了。王传忠是个老右派,1980年才摘了帽恢复工作,这时即将退休。在中国,“右派”这两个字,其实就是民主进步人士的代名词,因此王传忠对赵长锋的遭遇一直都很同情,暗地里给过赵长锋不少帮助。

王传忠点上一支烟吸了口,说小赵你为啥那么冲动啊,把王主任打成那样呢?赵长锋叹口气,说王新钢偷看我同学写给我的信,还说是代表组织上审查我的思想动态,我实在没办法了,只能动手,不能因为我的疏忽毁了别人。王传忠摇摇头,说王新钢偷看你的信不是组织上的授意,那是他的个人行为,他这人是个官迷,他是想从你身上挖出点有价值的材料,好汇报上去邀功请赏。

“王新钢伤的咋样?我那天下手挺狠的,这几天一直在担心,怕他死了。”赵长锋又问道。王传忠说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人?他就是断了条胳膊,还有头上缝了二十来针,此外没啥大毛病。赵长锋长舒一口气,说没死就好,大不了赔他俩钱,或者打官司。王传忠说都不会的,医药费我已经给他报销,他本来是要报案,但我给压下了,大前年他小子贪污过学生的集资款,我没追究,如果他非要去公安局告你,那我就把他贪污的事儿抖出来。

谢谢您王校长,真的谢谢您,赵长锋诚恳的说。王传忠磕了磕烟灰,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,就算他不报案,也有办法报复你,他弟弟王新寨,就是咱青岛有名的流氓头子大寨,毒的很,大概你也听说过。赵长锋淡淡一笑,

“还是小心点好,王新钢这人心眼特小,特别爱记仇,睚眦必报的一个人。”王传忠再次郑重的告诫说。

赵长锋点点头说:“好吧王校长,我注意就是。” 顿了顿又道:“还要跟您说个事儿,我不想干了,不打算再去上班。”这是王传忠意料中的事情,他完全理解赵长锋的处境和感受以及做出的选择,不过他还是挽留道:“公职一丢,再想找个铁饭碗可就难了,我劝你还是再想想。”

“不用想了,社会这么大,哪儿不能混口饭吃?就算是去收废品、捡破烂,也比窝在锅炉房推小车强,那太憋屈了。”

王传忠一声叹息,不再饶舌,他熄灭了香烟,站起身拍拍赵长锋肩膀,说年轻人好好保重吧,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。

得知王新钢没死,而且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法律后果,赵长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。但是,新的问题马上又摆在了他面前,那就是以后的生计,这是最现实的问题。接下来的日子里,赵长锋做了各种可能的设想,他想过去乡镇企业,想过当律师,想过出国发展,甚至真的考虑过去收废品,却唯独没有想到,他最终将会踏入江湖黑道,并且成为九十年代中期,青岛黑社会崛起的领军人物之一。

一直在家闷头琢磨到十一月底,赵长锋始终没能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出路,这时赵达就说长锋你别光在家里闷着闭门造车,出去走走,接触下社会,见见朋友同学啥的,不行咱就干个体呗,这年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,没啥大不了。一言点醒梦中人,赵长锋想起了他的高中同学李铮。

回到青岛的这一年多时间里,赵长锋几乎未与任何青岛本地的亲朋好友往来,因为太不方便了,身边总有个人监视着,见了面也没法说话。但有一个人例外,这人就是李铮。李铮和赵长锋是高中同学,当年俩人关系不错,算是很要好的朋友。高中毕业之后,赵长锋去了北大,李铮则留在青岛读了个师范专科,1987年就参加了工作,在一所小学教体育。

那场“求民主、反腐败”的运动,李铮也参加了,因此李铮也和赵长锋一样,后来在单位里享受到了特殊政治待遇。刚回青岛时,赵长锋找过李铮一次,但之后便没有再联系,因为组织上不允许,不让他们这样的反动分子随便串联。可现在不一样了,已经辞职的赵长锋再没什么顾忌,他决定去找李铮好好聊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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郡望南宫 2013-08-01 14:48 39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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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5:37 40楼

几天后的一个夜晚,北风呼啸,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粒,赵长锋披上件军大衣便走出了家门。他骑着自行车走了一会儿,雪越下越大,马路上很快一片银白,因为风太大的缘故,也为了欣赏雪景,他便又下了车改为步行。

李铮家住在四方区的聋哑学校附近,紧挨着夹岭山,当时那一片是老城区和棚户区,基本都是平房,鲜有高楼大厦。穿街越巷,一个多小时之后,赵长锋来到了李铮家门口。拍了几下门,过了一会儿有人问是谁,听声音正是李铮。赵长锋就喊了一嗓子,说我是赵长锋。门哗啦一声打开,剃着光头的李铮出现在赵长锋面前。俩人都没再说话,直接就紧紧拥抱了。

等俩人拥抱完了,李铮把身子探出大门,警惕的左右看看,说没人监视你了?赵长锋哈哈一笑,说我自由了,刚刚辞职不干,谁要再敢监视我,非砸烂他的狗头。李铮也乐了,说早该这样,我都脱岗八九个月了,估计学校早把我开除了。说着话李铮将赵长锋让进了他住的小平房,此时他屋里点的小火炉炉火正旺,

“你怎么不早点去找我呢?要早知道你不干了,我也早就辞职了,何必等到现在。”赵长锋首先说道。

“早就去找过你,不过我看你身边有人监视,就没露面。不想给你惹麻烦。”

“你是怎么辞的职?”

“别提了。后来我们校长让我去打扫茅房,日他娘,我一天都没扫,直接走人。那你呢,你是为啥辞职啊?妈的推小车比扫茅房强啊,要我是你的话就忍了,绝不辞职。”

于是赵长锋详细说了他辞职的缘由。李铮又问:“那以后你打算干点啥?”

赵长锋叹口气,说我这不是正迷茫着嘛,所以才过来看看你的情况。

李铮也叹口气,说道:“我的经验是,别费劲去找工作,没用的,去哪儿你也干不长。刚辞职那会儿,我亲戚介绍我去了他们村的酒厂跑供销,结果人家一个星期就把我辞了。你猜为啥?因为他们厂接到了教育局电话,说我政治上有问题,谁敢用我,就让谁的厂子关门!”

“我操!那后来呢?”

“后来我去火车站抗了一阵子大包,等攒了点钱,我想自己开个小卖店。可是街道上说啥也不给我开证明信,让我没法办营业执照,最后小卖店也没办成。论说开个小店,没营业执照也没啥大不了,不过想了想,像咱这样的敏感人物,还是别给人留下把柄的好。”

听到此处,赵长锋心就凉了半截,他没想到,此前设想的种种出路,竟然早被一一堵死。过了半晌,赵长锋长出一口气,说咱们这些人啊,现在是“庙堂无门,江湖无路”,他们这是要逼死咱们呐。

李铮哼了一声,说有人倒霉,就有人走运,你还记得我叔家那孩子李家骏吗?

“有点印象,好像比咱们低两届是吧?”

“那小子后来去了青岛化工学院,读的是专科。去年一毕业就分配去了化工部,今年在北京连房子都有了。”

“他咋那么厉害?”

“他厉害个屁!咱们上街游行那会儿,他每天都去学校政教处报道,跟学校领导汇报思想,打他同学的小报告。他就是一汉奸苗子!当初我真该揍死他狗日的!”说这话时,李铮两眼圆睁,凶光霍霍。

赵长锋沉默了,像李家骏这样的汉奸苗子,在北京时他见过太多太多,当时并没有太当一回事,他觉得那是人家个人的选择,无可厚非。但现实是,那些汉奸苗子们,现在正高居庙堂,锦衣玉食,指点江山;而像他赵长锋这样自谓正值的君子,却是只有在付出了自由和尊严之后,才能得到一个靠打扫茅房糊口的机会。

过了良久,赵长锋苦笑着自嘲道:“以前,我以为自己很牛逼,今天,终于知道自己原来很傻逼。”李铮接口说道:“咱中国,就是他妈傻逼太少了,汉奸太多了。”

“如果给你个机会,你去不去当汉奸?”赵长锋忽然问道。李铮想了很久,说可能我会去,但我一定干不好,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开除,咱实在不是那块料,哈哈。赵长锋也笑了,说难道咱们当不成汉奸,就只能当傻逼?我他妈不甘心呐!

李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说长锋你知道我为啥大冬天非要剃个光头吗?赵长锋说为啥啊。李铮说这不是我自己想剃的,这是在拘留所被强制剃的,昨天我刚从号子里放出来,没想到今天你就来了。赵长锋吃惊的说你怎么会进拘留所呢?

李铮无奈的叹口气,说我家情况你也知道,我爸吃劳保,我妈老药罐子,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家坐吃山空吧?实在没辙了,从今年六月份起,我就跟着以前在体校认识的一个朋友出去偷狗,他家是屠户,卖狗肉的。半个月前,我去崂山那边偷狗,结果一不小心让派出所给逮个正着,就拘留了十五天。

到了这一步,赵长锋的心彻底凉了。他万万没有想到,李铮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、曾经的人类灵魂工程师,竟然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营生。悲哀吗?没啥好悲哀的,莫斯科不相信眼泪。不公平吗?也没啥不公平,我们做出任何的选择,都要付出代价。既然选择了自由、独立和尊严,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!只是,在中国,这份代价实在太过高昂、太过沉重!

此时的赵长锋,情绪虽然低落到了极点,但从他的家庭条件,从他自身所受过的良好教育来说,他是不可能、也不必要去走邪路的。只是,接下来,他就完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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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5:42 41楼

赵长锋和李铮说着话,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时分,这时突然又有人敲门。李铮说和我一块偷狗的那个朋友来了,你们认识一下也好,这可是个猛人。说着李铮起身开门,把那人让进了他的小屋。赵长锋抬头看去,见此人也穿了件军大衣,中等身材,但看上去强健有力,相当的壮实,两只小眼睛精光闪烁,黝黑的国字脸上挂着种蔑视一切的微笑。

李铮指着这人给赵长锋介绍说:“这是张国勇,我们都叫他张果老。以前你没见过杀人犯吧?今天你算开眼了,他就是。去年他碰上仨东北人持刀抢劫,结果让他一个人弄死了俩,剩下那个还是重伤。”张国勇骂了声操,说我不是也让他们攮了三刀,差一点就死了吗?

说实话,赵长锋内心深处不太看得起张国勇这类人,不过他这人有个优点,就是无论对谁,那怕是他的死敌,他都会保持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。他站起身,主动向张国勇伸出了手,自我介绍说道:“我是赵长锋,李铮的高中同学。”

张国勇握着赵长锋的手朗声大笑,说天天听李铮念叨你,今儿总算见到了真人,我挺佩服你和李铮这样的,打心眼里佩服!你这一年也过的挺不容易吧?说着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就往赵长锋手里塞,说是见面礼。赵长锋连忙拒绝,且是一边拒绝一边在心里嘀咕,他不明白张国勇这样一个偷狗卖肉之辈,对他这个学法律的大学生有什么好佩服的?何况,即便真的是佩服,也不用上来就给钱啊!他哪里知道,半年以来,张国勇受到李铮的影响,此时也算是半个愤青了,因此才对他外敬重。只是张国勇在社会上混的久了,一不小心就把江湖上那一套礼数用在了赵长锋身上。

推辞了半天,赵长锋好不容易说服了张国勇不再给钱,但张国勇又提出来要请赵长锋喝顿酒。赵长锋说这都几点了,深更半夜的,哪个饭店还营业啊?要不咱改天,我请你们俩。李铮说长锋你别管了,跟我们走就是,说罢兴冲冲披上了件军大衣,便和张国勇一起簇拥着赵长锋出了家门。

来到外面,已是雪停风息,乌云退去,但见一轮明月挂在中天,银辉映雪,犹似仙境。仨人咯吱咯吱踩着积雪,先通过一条小路来到集贤路上,接着往西走到伊春路路口附近,然后拐进一条叫“神仙过道”的胡同,最后来到了一家没有招牌的饭馆。

这间饭馆不大,总共七八张桌子,明亮的灯光下,有十几个食客分坐了三桌。待赵长锋他们挑了一张位于墙角的桌子坐定,老板娘便过来招呼,问他们吃点啥。张国勇甩出两张一百面额的大钞,说拣那最好最贵的菜尽管往上端,再热上三斤即墨老酒。老板娘喜上眉梢,收起钞票说声马上就来。

这间通宵营业的饭馆虽然没有招牌,其实名气却不小,而且历史悠久,1980年就开张了,只是普通人很少知道,因为这儿只有晚上九点以后才开始营业,白天根本不开门。又因老板娘姓孙行二,人称孙二娘,故此人们都把这儿叫做“黑店”。这“黑店”与兴隆街相类似,也是江湖中人聚集的一个地方。

十几分钟之后,孙二娘开始陆续上菜,先是两条黄焖臭咸白鳞鱼,然后是坛子肉、清蒸带鱼、炸大虾、鲅鱼丸子紫菜汤、蹄筋烧口蘑,最后是满满一大汤盘的葱扒海参和两碟炉包。这些菜,除了葱扒海参,其他都算不上高档,但却是黑店压箱底的货色了。那时混社会的人,别看咋咋呼呼,似乎都很牛,其实穷人居多,一般情况吃不起好菜,所以“黑店”也就不准备那些名贵菜肴。

等菜全部上齐,赵长锋他们仨人刚喝了几杯酒,外面忽然传来摩托引擎的轰鸣声。这轰鸣由远及近,不到一分钟的时间,便来到了黑店门口,紧接着五六个警察杀气腾腾涌进店里。这些警察都穿着公安蓝的棉大衣,有的用毛领遮住脸,有的戴棉帽子,最重要的一点是,他们手里都握着枪。

孙二娘赶紧迎上去,眼巴巴望着为首的一个警察,说冯队长出啥大事儿了吧?瞧您这荷枪实弹的!这个姓冯的警察一面逐个审视着店里的食客,一边问孙二娘说,今晚上你这来过东北口音的人没?孙二娘略想了想,说没有,又说今晚上就这几桌客人,都在这儿了。

姓冯的警察指了指店里的食客,命令手下挨个盘问,他则独自去往黑店的后厨查看。几个警察便开始盘问店里的食客。说是盘问,其实很简单,就是问问姓名、住址、工作单位等,只要是胶东口音的人,一律不为难。

但当一个警察询问到赵长锋时,却出了问题。原因是赵长锋在北京读书多年,平时已经习惯了说普通话,回到青岛后也一直没改口。而东北话和普通话区别并不是太大,尤其是在胶东这块,人们普遍认为东北话就是普通话,两者没有区别。当时一个警察问赵长锋是哪儿人,赵长锋刚说了句“我就是咱青岛人,叫赵长锋”,这个警察马上就一把攥住赵长锋头发,然后用枪顶住他额头,把他拖到了饭店中央的一块狭小空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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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6:29 43楼

赵长锋一头雾水,大声说我是好人,什么坏事儿都没干过。这时那个姓冯的警察正好从后厨出来,他问是怎么回事。抓着赵长锋的警察用枪口点了点赵长锋的头,说这小子是东北人。姓冯的说搜他身,查清楚底细。那个警察说了声好嘞,然后松开赵长锋的头发,喝令他脱掉大衣,解开裤腰带。

不料赵长锋一昂头,亢声说你们凭什么搜我身?警察说就凭你是东北人!赵长锋说我不是东北人,我家青岛大学的!再说了,就算我是东北人,你就能随便搜我身吗?这时姓冯的警察走了过来,从后面飞起一脚踹在赵长锋膝盖弯处。这一脚力量极大,赵长锋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。接着,姓冯的警察把枪顶在赵长锋太阳穴上,说你最好老实点,我的枪要是走了火,打死你白打!

赵长锋面无惧色,他斜眼看着姓冯的警察,说我不信你敢开枪!姓冯的警察怒极!自他从警以来,还没有哪个流氓敢和他如此叫板。当然,他不知道赵长锋并不是流氓,他只是习惯性的把来“黑店”吃饭的人都当成流氓对待。

姓冯的警察眯起眼睛凝视了赵长锋有三秒钟,然后用拇指扳开手枪的机头,厉声说你再说一遍!赵长锋放大了声音,一字一顿:我不信你敢开枪!姓冯的警察眼中火化一闪,扣着手枪扳机的手指微微颤了颤,但是终归没有搂火。这时其余的警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,便都凑过来劝说姓冯的,让他冷静点。李铮和张国勇也小心翼翼上前说我们可以作证,赵长锋确实不是东北人,是咱青岛本地的。

姓冯的警察铁青着一张脸,缓缓收起了枪。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,收起枪后他一指赵长锋,命令手下把人带回去,说要好好审一审。于是这帮警察不由分说,给赵长锋带上手铐,弄到外边的摩托车上带走了。

警察们一走,张国勇赶紧问孙二娘,这姓冯的是哪个所的?孙二娘说他们是四方区治安大队的,这个冯新跃是副中队长,人还凑合,就是脾气暴点,你们赶紧找熟人说说情吧,应该可以融通。李铮说我日他娘嘞,咱哪有熟人啊。说起走后门托关系这种事,张国勇同样是一筹莫展,没辙可想,不过他对赵长锋面对枪口时所表现出的镇定与强硬,却是无比的赞叹,他说从没见过枪指着头还敢那么硬气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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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大拿2018 楼主 2013-08-01 16:37 46楼

这天晚上,警方突击巡查“黑店”是有原因的。就在几个小时之前,有俩歹徒持枪抢劫了4530化工厂的财务室,开枪击伤一名值班的警卫,抢走了一万多块钱的现金,以及金条、铂金坩埚若干。这样的案子,算是惊天巨案了,多少年碰不上一回。据那个被击伤的警卫说,作案的俩人都是东北口音,故此,警方才顶着风雪倾城出动,到处盘查东北口音的人。

“黑店”在四方分局的辖区内,冯新跃也是这里常客,当然他不是去吃饭,他去黑店主要是为了抓人,或者挖破案线索。也是该着赵长锋点背,阴差阳错似的,他和冯新跃俩人就这样卯上了。

在押送赵长锋去往公安局的路上,冯新跃渐渐的就冷静了下来,他看的出赵长锋绝对不是抢劫4530化工厂的歹徒,同时他心里非常清楚,如此这般拘捕赵长锋,法律程序上是有问题的。他先前下令抓人,完全是意气用事,是被赵长锋的态度所激怒。眼看就快到四方分局的时候,冯新跃停下三轮摩托,给赵长锋打开了手铐,说你走吧。冯新跃准备就此了结这出闹剧,他也不想惹麻烦。

下了摩托车,赵长锋看了一眼冯新跃,说你们等着吧,我会找你们领导反映情况的,你们违法办案,滥用职权。本已冷静下来的冯新跃再次被激怒了,说我怎么违法了?怎么滥用职权了?赵长锋揉着自己的手腕子,说无缘无故你抓我就是犯法!冯新跃说我有这个权力,我怀疑你是东北过来的流窜犯!赵长锋轻轻哼了一声,说证据呢?你有证据吗?你给我立案了吗?如果没有立案也没有证据,给我上措施是需要法律手续的,你有吗?

冯新跃恨恨的瞪着赵长锋,脸色涨的通红,却是无言以对,他没想到赵长锋竟是如此熟悉法律条文。既然不占理,那就不必再掰扯法律条文了,还是比一比谁的武力更强大吧。冯新跃愣怔了一会儿后,再也控制不住怒火,骂了声!快步上前,一拳打在赵长锋心口上,接着抓住赵长锋胳膊和胸口的衣服,转身一个过肩摔,把赵长锋扔到了三米开外的雪地上。

接着冯新跃又命令手下把赵长锋送到ju留所去,他豁出去了,非要给赵长锋留点教训不可。可是他的属下说没有ju留手续,怕人家ju留所不收。冯新跃就说让他们把人先收下,我随后送手续过去。这深更半夜的大雪天,冯新跃的两个手下极其的不情愿,却也没奈何,只得将赵长锋送去了十几里外的大青山kan守所。当年kan守所和ju留所是一个单位,两块牌子,彼此不分家的。

到了大青山,已是凌晨两点,kan守所的值班警察正睡的迷迷瞪瞪,也没过多询问手续的问题,只是简单给赵长锋搜了身、登了记,然后随便找了个号子把他扔进去就不管了。到了此时此境,赵长锋多少有点后悔了,觉得不该与冯新跃那么的较真,以至于让自己身陷牢狱,这样的结果实在有点不上算。

可是后悔已经晚了,而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。此后的十五天中,赵长锋将接受地狱之火的洗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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